仰望故宫太和殿角脊,十个琉璃脊兽形态各异。脊兽前面“仙人骑鸡”的“鸡”更是羽毛根根分明、活灵活现。很多人不知道的是,这些精致的琉璃制品,大都是赵长安与团队一比一按老样貌复刻出来的。“皇家琉璃,没走样!”一位故宫专家曾这样评价。
故宫向西约20公里的门头沟琉璃渠村,就是皇家琉璃的生产地。明清时起,故宫、天坛、北海公园等各地使用的琉璃制品几乎都出自这里。古老的琉璃烧制技艺代代相传,赵长安就是新时代的传承人。入行三十余年,赵长安也是目前国内少数可绘制官式纹样的大师之一。
旧时窑厂,如今已变身文化创意产业园。走进园区,路两侧石柱上脊兽装饰活灵活现,各式样的琉璃制品、历史文化展陈更是引人入胜。整个园区俨然一座传承活态技艺的博物馆。
一处车间,赵长安正聚精会神低头雕琢。桌前,他手握一个拍板、一把塑形刀,神情专注、动作娴熟,敲打几下,泥坯就有了小狮子的样子。一旁,数十块一米多高的泥坯整齐地摆放在地上。
上世纪九十年代,赵长安来琉璃渠村的琉璃制品厂上班。小时候,因为村子里随处可见琉璃工艺品,对美术颇感兴趣的赵长安误认为做琉璃很简单。可真开始学了,他一下子傻了眼。
“压当条、斜当沟、撺头、倘头、方眼勾头、螳螂勾头......”各种不同的琉璃构件种类繁多,光是琉璃构件拗口的名字,赵长安就背了好久才记下来,还要一并记住它们的形状、位置。“以故宫太和殿为例,太和殿是级别最高的建筑,但用瓦的数量不多,相对比较简单,一共53种,其中脊兽算一种。如果太和殿的10个脊兽单独计算,就是63种。”赵长安说。
与民间琉璃烧制相比,官式琉璃烧制程序复杂、细节繁琐,工序有二十几道,有一套严密的尺寸和比例关系。从选料、配料,到制模、制坯,再到干燥,还有素烧、上釉、釉烧等,每一道工序都马虎不得。
条件艰苦,收入还少,很多手艺人都开始另谋出路。赵长安回忆,“比如一个干燥室,主要是让制作好的泥坯干燥,里面有个炕,夏天也烧着,外面三十多摄氏度,屋里五十多摄氏度,那时候连个电扇都没有,人也被‘烤’着。”这样的环境下,赵长安依然坚持了下来。
琉璃烧制主要包含吻作、窑作、釉作三个工种。吻作部分是一件作品最初的设计塑形和制坯环节,是技艺当中的关键。过去,每个师傅往往只精通其中的一个或者少数几个环节,而赵长安全都掌握。一有空,他就翻阅资料、穿梭在北京的琉璃建筑群中,光是故宫他就去了上百次。
2006年的太和殿大修,修复琉璃的任务落到赵长安的头上。平时只可远观的琉璃脊兽如今近在咫尺,他顿觉责任重大。
和普通的琉璃工艺品不同,文物修复需严格按照文物原样,修旧如旧,一丝一毫都不能错。赵长安回忆,“十个脊兽,每一个都是国家二级文物。我们复制时,这些拆下来的脊兽有专门的存放方式和专人保护,通过拍照、画样等方式,把样式复制出来,和原来的再进行对比,必须是一模一样才能制作。”
赵长安还记得故宫专家验收时的场景——一位专家拉了一把椅子,戴上眼镜,仔细地数“仙人骑鸡”上羽毛的数量、方向、大小,甚至鸡嘴到仙人脸的距离、鸡头到尾巴的距离,都要一点点测。验收完毕,专家们发现:赵长安复制的“仙人骑鸡”,竟与原件分毫不差。
小小琉璃,从国内火到了国外。芝加哥唐人街的一块九龙壁,赵长安也花了很多心思,“当时这个九龙壁要放在街口,宽度非常有限。如果按照街口宽度比例做出来,龙身会变得非常细,缺乏了龙的庄严。我们考察时发现,虽然宽度无法扩展,但高度没有限制,于是我们和对方协商,可以把高度加上去。最后烧出来,发现效果还是很好的。”
由于市场收窄、环保等原因,2013年,琉璃厂关停。但赵长安没有放弃。他开始活跃在学校、社区讲解传播琉璃文化。“这项技艺不能在我这儿断了,我的心里始终放不下琉璃。”随着文物保护理念的加强,琉璃文化还成为中小学一项文化体验课。
经过大家共同努力,废弃的琉璃厂开启了一项琉璃文创园的改造项目。去年,传承七百六十年的琉璃窑火又重新燃起,赵长安也回到了他熟悉的地方。
回归正轨,赵长安和徒弟们又复制了雍正年间烧制的太和殿“正吻”。近日,他们又有个大计划:复制故宫养心殿的养心门。
每件琉璃,都是工匠们独特技艺的展现。赵长安想把琉璃烧制技艺传给更多年轻人。“做琉璃是个经验活、手艺活,只有精益求精,才能做出好琉璃。”赵长安告诉记者,烧得最好的琉璃,应该是敲之有声,断面无孔,成大型而不开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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